钦孜风格

此幅唐卡主要表现了14世纪藏传佛教高僧、萨迦派重要传承祖师喇嘛丹巴索南坚赞的神圣法相。主尊丹巴·索南坚赞结跏端坐于装饰华丽的高台座上，身体略向左侧转，呈四分之三的身形。面形长圆，额部高广，细眉如黛，双目凝视，下颏鼓凸。身躯细瘦高挑，坐姿挺直硬朗。身着僧坎和僧裙，外披袒右式袈裟。两手置胸前交叉，结金刚■迦罗印，并分别持金刚铃杵，标显其密法修学的高深境地。主尊的台座下方，以金汁书写一行藏文，汉译为“顶礼智悲之主贝丹喇嘛丹巴·索南坚赞”，明确标明了主尊的身份。顶端为一萨迦派装扮的上师，从左边题记而知为贡噶曲德寺创始人吐敦·贡嘎南杰。画面上方远处雪山耸立，近处山石嶙峋，下方一片开阔大地上，绿草如茵、山花烂漫、河流湍急，左角两僧人各作不同供养之状，烘托出一派清新、祥和、宁静的自然之气。整幅唐卡构图灵动，色彩雅丽，人物勾勒细致生动，代表了17世纪钦孜画派的典型风格，对于研究17世纪西藏钦孜画派风格具有重要参考价值。

十七世纪钦孜风格丹巴·索南坚赞唐卡欣赏

精致华丽 辉耀古今

15世纪后，西藏本土形成了三大绘画艺术流派—勉塘画派、钦则画派和噶玛噶智画派，它们分别由勉塘顿珠、钦则钦莫和南喀扎西三位西藏艺术大师创立，对后世西藏绘画艺术产生了重要而深远的影响。然而，一直以来对于这三大画派，人们讨论更多的是勉塘和噶玛噶智两派，而对钦则画派的研究明显较少，而且现有的文章或著述介绍其其风格特征时存在明显的不足，或语焉不详，或言之无物，既没能作出非常具体清晰的归纳和总结，也缺乏足够的实物作为支撑和辅证。从目前的研究状况来看，钦则画派明显给人若隐若现、模糊不清、难以把捉的感觉。所幸的是，此次中古陶拍卖公司推出了几幅风格典型的钦则画派唐卡作品，可以帮助我们认识和了解钦则画派及其艺术特点。其中，此幅丹巴·索南坚赞唐卡代表了17世纪钦孜画派的典型风格，对于研究17世纪西藏钦孜画派风格具有重要参考价值。

此幅唐卡上，主尊丹巴·索南坚赞结跏端坐于装饰华丽的高台座上，身体略向左侧转，呈四分之三的身形。面形长圆，额部高广，细眉如黛，双目凝视，鼻梁高隆，嘴唇涂红，下颏鼓凸。五官刻画精细入微，生动传神，既表现出藏人淳朴自然的形貌特征，又不失佛教慈悲、庄严的相好要求。头后配有圆形的绿色头光，更显其肌肤的红润和五官的清晰。身躯细瘦高挑，坐姿挺直硬朗。身着僧坎和僧裙，外披袒右式袈裟。衣纹以挺劲的线条表现，刻画流畅自然，衣服上满绘各种花纹图案，装饰繁复细腻。手足裸露于外，手臂硬直，手足柔美，指趾修长。两手置胸前交叉，结金刚迦罗印，并分别持金刚铃杵，标显其密法修学的高深境地。因为这一手印是密教本初佛金刚持的标志性手印，代表慈悲与智慧合一，象征“悲智双运”的佛教修学最高成就。主尊的台座下方，以金汁书写一行藏文，汉译为“顶礼智悲之主贝丹喇嘛丹巴·索南坚赞”，明确标明了主尊的身份。

主尊的坐具十分讲究，由座床和靠背两部分构成。座床呈不规则的六边形，后平前凸。台面饰有字纹，以棋格式整齐分布，上部边缘及束腰处以蓝色为地，上面金绘缠枝莲纹饰，下面六角各安一云头状底足。座前设一供桌，正面红地上以金线勾描橘红色云纹，中央绘缠枝莲托火焰宝珠，供桌上置鼗鼓、嘎巴拉碗、花、果及山子等供物，表示主尊密法的修行特点和世间的无上供养。身后的靠背高大而华丽，其正面白地上绘五彩祥云，两个绿色的支柱上也以金汁勾勒细密的花纹，上方为大鹏金翅鸟衔蛇，二蛇向两端曲转，蛇身及尾部生出橘红色的火焰，极具装饰性，顶端为一萨迦派装扮的上师，从左边题记而知为贡噶曲德寺创始人吐敦·贡嘎南杰。而最值得注意的是台座前端的两个红色立柱，其上各盘一条绿龙，龙首在上，白角皓须，显现苍老之态，传递出一派浓郁的汉风。整个靠背周围以紫云环绕，又为表现的主尊增添了尊贵之气。画面上方远处雪山耸立，近处山石嶙峋，下方一片开阔大地上，绿草如茵、山花烂漫、河流湍急，左角两僧人各作不同供养之状，烘托出一派清新、祥和、宁静的自然之气。

第一眼看到这幅唐卡，明显感觉一股清新之风格扑面而来，从画面的构图和表现的景物来看，颇似噶玛噶智风格，但仔细比较又与噶玛噶智风格有所不同；基于其类似噶玛噶智风格的特点，也自然不属于勉唐风格。通过简单的排除法，我们只能将它与钦孜风格联系起来，而事实上它正属于钦孜风格。正如前面所述，目前钦孜风格有些模糊不清，也缺乏明确可靠的唐卡实物为证，唯有钦孜画派的大本营—贡噶曲德寺留下了明清两个时期的大量壁画作品，可为我们探源寻根提供参考依据。贡嘎曲德寺位于西藏山南贡嘎县岗堆乡，1464年由萨迦派高僧土敦贡嘎南杰（1432-1496）创建，为萨迦派支派贡嘎派的祖庭，也是西藏藏传佛教萨迦派四大主寺之一。目前寺庙各个殿堂均保存有古代壁画，主要有一层大殿内南北两壁《如意藤》本生故事、赤增康门口两侧的道果传承图和喜金刚本续传承图、转经道内壁佛陀十二宏化故事，二层无量宫殿和拉章拉康护法殿密宗本尊壁画等。这些壁画立足于西藏本土佛教思想和审美意识，秉承萨迦派崇尚的尼泊尔艺术传统，同时大量吸收和融合中原文化和艺术元素，形成了独特的艺术风格。其风格特点在这幅唐卡上就有明确具体的体现。

同贡噶曲德寺壁画进行对比，我们不难发现这幅唐卡的许多元素在噶曲德寺壁画上都有出现，如床榻式的台座，靠背两侧的双龙抱柱形式及龙的造型样式、烟炭状的立体山石、耸立的雪山、空旷立体的画面构图、青绿色彩的大量运用，以及主尊的图像及细密精致的衣纹等，皆可与壁画一一对应。仅此简单对比，我们即可对其风格作出明确的判断。而详究其艺术特点，更可见其风格的鲜明突出之处。如唐卡主题的表现，主尊衣着样式及形象特征、背景上出现的雪山等，就体现了钦孜画派注重西藏本土思想和审美表现的艺术特色。主尊造型规范、量度精准、躯体及衣纹的线条硬直挺劲、画面色彩搭配和谐，装饰华丽，这些又明显体现钦孜画派与尼泊尔艺术的密切关系。而床榻式台座，双龙抱柱形式及龙的造型样式、主尊衣服及台座上纹饰、主尊身后稀疏的树枝、空旷立体的构图、青绿色彩的大量运用等，都明显取法于中原地区。其中，双龙抱柱的形式在贡噶曲德寺壁画上出现频率极高，许多大型佛陀画像的背光上都出现了双龙的配饰，装饰样式及龙的造型与此幅唐卡的表现完全一致（图1）。在佛教中，龙的概念及图像本已有之，但此幅唐卡及贡噶曲德寺壁画上出现的龙的造型明显来自中原，其源头最早可以追溯到夏鲁寺门廊元代壁画御榻图上，御榻的靠背上就有二龙游戏珠的图案，其用意自然不是作为皇权的象征，而是取其护法的作用和功德，也似在昭示对于中原帝王的服膺与拥戴。这些艺术倾向与特点都充分展现了钦孜画派鲜明的艺术特色。

同时值得特别注意的是，这幅唐卡的上方绘画出了贡噶曲德寺创始人吐敦·贡嘎南杰(1432-1496年)的画像，画像左边有清晰的藏文题记。而贡噶曲德寺赤增康左壁（即门外南壁）表现的本续传承中也绘有胆巴·索南坚赞形象。在本续传承的绘画面上，中间有三位主尊，正中是萨迦班智达，左侧八思巴，右侧即胆巴·索南坚赞（图2、图3）。壁画上胆巴·索南坚赞的形象与此幅唐卡所绘极为相似，唯手印不同而已。由此既可见胆巴·索南坚赞在萨迦本续传承中的重要地位，亦可看出他与贡噶曲德寺的密切关系。这两点充分说明这幅唐卡与贡噶曲德寺关系极为密切，这种密切关系自然也将其风格指向了以贡噶曲德寺为大本营的钦孜画派。

最后我们有必要了解一下唐卡表现主尊人物的历史。丹巴·索南坚赞（1312—1375年），元朝后期萨迦派著名高僧、学者。其父为达尼钦波桑波贝，母为夏鲁万户长之女玛久宣本。幼年时从年波哇·索南丹巴、绒巴·喜饶僧格等接受灌顶，听受密法。8岁时即在仁钦岗拉章对僧众说法。后从其父及兄长学习时轮、胜乐、喜金刚等萨迦教法，从贝丹僧格学习因明六论。1328年拜索南扎巴、贝丹僧格为师出家并受沙弥戒。1330年从邦译师洛追丹巴等听受《阿毗达磨集论》、《中论》、《赞颂集》等经论。次年仍以索南扎巴、贝丹僧格等为师受比丘戒。继而在博东艾从邦译师学习《慈氏五论》、《唯识》、《时轮》等经论，并迎请布敦大师来萨迦讲授显密教法。至元四年(1338年)元朝三次派人召他进京，皆因故未往，而是前往桑耶寺等地隐修。至正五年(1345年)任萨迦寺法座，任期3年。一生著述甚多，有《释量论注疏》《现观庄严论注疏》《西藏王统世系明鉴》等。门下弟子众多，其中以班丹粗墀（1333-1399年）8人最为著名，称“八大心传弟子”。萨迦派后来演变为俄、宗、擦三大支派，源头皆来自索南坚赞，此亦足显其在萨迦派教法传承上的重要地位。

丹巴·索南坚赞生逢萨迦衰落、帕竹兴起的历史交替的重要时期，身为萨迦派高僧的他，在萨迦派和帕竹斗争中，没有顾及自己教派的利益，多次担任调解人和谈判见证人，不偏不倚，尤为难能可贵。他也因此受到各方尊重，更是受到比他年长10岁，后来成为帕竹首任第悉的绛曲坚赞的极大尊敬。绛曲坚赞在其所著《朗氏家族史》中多次提到丹巴·索南坚赞这位萨迦大德，称之为“喇嘛丹巴”。他多次请喇嘛丹巴来帕竹主持重要法事活动，如丹萨替寺第六任京俄扎巴坚赞圆寂后，他专门请喇嘛丹巴为京俄扎巴坚赞的舍利灵塔举行开光，并这开光仪式上当众对喇嘛丹巴大加称赞，称他是“东方皇帝迎而未去的喇嘛”；1352年泽当寺建成后又请喇嘛丹巴为之开光。由此足见丹巴·索南坚赞在当时西藏政教两界举足轻重的地位和影响。

此幅唐卡单独表现一位上师—丹巴·索南坚赞，而且以如此高规格的形式予以表现，足见表现题材的无比重要性。而其风格又以极其鲜明突出的诸多特征，尤其是与贡噶曲德寺画风的高度相似性，清楚明确地指向了西藏画坛三大流派之一的钦孜画派，可为今后人们了解和研究西藏唐卡钦孜画派的典型代表和学习范本。从此两个方面足见这幅唐卡的价值是不言而喻的，值得大家特别珍视。

首都博物馆研究员 黄春和